2024年大年初五，宋凡平头靠在窗边，迎面刮着凉风，鼻头眼睛冻得通红，老五戴着宽厚的黑框眼睛，穿着一身黑色不太合身的伴郎西服在旁边吐槽，“宋凡平你还晕车呐？都这么多年了。”
“晕车哪儿能那么容易治好。”副驾的玲玲扭头道，对着老五笑了一下，“你穿这西服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啊！”
一听这话，老五不自觉昂起了脖子，挺直背将西服郑重整理了一遍。
宋凡平靠着窗户，期待着这段路能再短一点。
林方和李丽丽恋爱长跑八年终于修成正果，成为八班第一对结婚的情侣。
特地选了过年的时候结婚就是想让同学们都有时间参加，玲玲一边补妆一边像想起了似的说，“伴郎是不是还差一个人？怎么就五个？”
老五作为以前的班长，什么事情同学们都习惯他来安排，这次他却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是林方自己联系的。”
到达酒店，伴娘打伞的打伞，提包的提包。李丽丽蓬大又华丽的婚纱裙摆拂过宋凡平。
宋凡平忽然想起六年前高三的体育课上，李丽丽把校服围在腰间转圈圈，校服袖子也是这样拂过宋凡平的身体。转眼梳着高马尾的少女就带上了精致的王冠和头纱，奔赴新的身份。
今天难得出了很大的太阳，将婚纱上的钻照得闪耀刺眼。仪式一项项进行，宋凡平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直到新郎新娘开始发表致辞，她的眼中才盈满泪水，可终究没有落下，她很开心，这样开心的日子她并不想哭。
仪式结束，伴娘伴郎入座用餐，林方端着酒杯过来敬酒，宋凡平站起来干杯，林方朝着大门方向看了又看，像在找什么人，众人都不禁好奇，“你找什么呢？”
“那儿！来了！”林方眼睛一亮，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林方的视线转过头去。
姜梦穿过人群，徐徐朝这边走过来，宋凡平听见自己的脑子里嗡一声，然后就失去了所有意识，成了一尊木头人。
八班的学生都几乎要跳起来，一个个全围过来大呼小叫，“我靠，梦哥！你怎么回来了！”
下一秒，所有人的视线又整齐划一地望向宋凡平。
宋凡平忘了自己当时究竟是什么表情，又是怎么坐下的，她只记得姜梦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剩下的好像都迷迷糊糊地听不清了。
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掠过她，却没有一个人敢将话题引到她身上。
直到一切结束，她踏出酒店再次被寒风包裹，她的所有感官才像归位了似的，她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满脑子都是六年前那个少年在大马路上挣脱开她的手，执拗地往前走，一次也没有回头。
他们当时闹得很难看，宋凡平死皮赖脸求姜梦和她在一起，她说她知道姜梦是喜欢她的，而姜梦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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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在学校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只是不想把关系搞僵。
他说，“宋凡平，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烦，能不能不要缠着我。”
宋凡平望着黑沉沉的天，吸了一下鼻子，两滴泪却因为这动作陡然落下，紧接着就停不下来了，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将整张脸覆盖，眼睫毛糊在一起，脸上留下一片片白花花的泪痕。
晚两步出来的同学看见她这样，纷纷过来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风太大了。
她听见身后有一波又一波涌出来的人，老五调侃的语气说，“梦哥你怎么还化上妆了，跟小姑娘似的。”
“伴郎不用化妆吗？我想着要艳压你们呢。”姜梦的声音永远都像盛夏一杯凉汽水，那么清澈透亮。
宋凡平抹掉眼泪跟大家道别，她抬头看见姜梦，比高三的时候还要瘦，瘦得脸颊几乎没肉了，狭长漆黑的眉眼更加深邃，乌黑的头发被风吹乱，他站在那里，穿着一身合身的黑色西服，宛若笔直的树干。
收回目光，宋凡平准备拦车，姜梦隔着人群在那头喊了一声，“宋凡平。”
寒风将回忆灌入宋凡平脑海，像单曲循环一样，耳边响起姜梦一如既往的声音，他总是喜欢站在人群里大声地喊，“宋凡平。”
然后宋凡平回头，皱着眉头问，像生气他为什么要这么大声似的，“干嘛！”
然而这一次，宋凡平面无表情地转过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姜梦阔步走过来，周围的同学都在隐隐尖叫。
从他们初识一开始，所有人就都知道，姜梦喜欢宋凡平。
虽然不知道姜梦为何在高三前后判若两人，但是谁也不信姜梦不喜欢宋凡平。
要不是姜梦走得那么决绝，宋凡平也不会信。
此刻，宋凡平好像回到了高考毕业过后那个热得冒气地盛夏，姜梦如同她期待中的一般，朝她走过来。
她呆滞在原地，看着姜梦的身影由远及近，最后高大的身形将她面前的光完全盖住，她被拢在他的影子里。
“我们一起回去吧。”姜梦说，然后笑起来，露出他一贯地，最拿手的笑容。
“好。”
宋凡平这辈子都拒绝不了姜梦的笑容。
姜梦拦下出租车，为宋凡平拉开车门，宋凡平上车前一秒看见有几个女生快要蹦起来。大家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还是那群会脸红尖叫的小姑娘。
报上酒店地址，宋凡平习惯性打开窗户，车刚启动，风一灌进来，她听见身边有咳嗽的声音，她关上窗户，扭头问，“感冒了吗？”
“一点小感冒，没事，你不是晕车嘛，开着吧。”姜梦捂着嘴克制地咳嗽了两声。
他屈起的手指瘦得好像只剩下了一层皮，可以看见经脉的形状。
她不忍心开窗。
姜梦问怎么不开窗？
宋凡平摇摇头，选了一个还算幽默地说法，“怕你被风吹走了。”
昏暗的车厢中，路旁五颜六色的灯光一一划过他的脸，他愣了一瞬，收起手，将手握成拳头缩进袖子里，可是定制西装袖子刚刚好，怎么也藏不住。
最后他也放弃了，干笑着解释道：“在美国吃得不好，老外净吃些面包。”
宋凡平嗯了一声，没有继续将话头接下去。
其实有很多可说的，比如你在美国过得怎么样？比如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比如你还喜欢我吗？
念头一闪而过，宋凡平莫名一惊。
到了酒店，姜梦一起下车，边往电梯走边说，“刚才林方跟我说你也住这个酒店，我心想也太巧了。你怎么不回家住？”
“我家搬走了。”宋凡平轻声道。
“是，浔沣县发展都跟不上了，我这次回来一看，根本没什么变化。”
“嗯。”
“我听说你在榷江？我还以为你会去大城市发展呢。”
“榷江也挺大的。”
“我们18届这批都混得挺好的，我看老五就在北京当医生，他当年还没你成绩好呢。”
“嗯。”
“宋凡平，我俩抱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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