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参差斑驳得已看不出年岁的沉木与凸起尖锐的岩石摩擦,发出如破锣般令人牙酸的声响,干黑的木屑如同枯叶扑簌簌地往下掉。
一只苍白细长的手从幽暗的阴影里探了出来。
阿祯与以前的一千多个日夜一样,在第一缕阳光从门缝里溜进的时候,双脚便稳当地落在了无数落叶堆得松软厚实的泥土里。
随着手臂平直抬起,猫头鹰悬停其上,灰黑的脑袋无声地蹭了蹭阿祯的下巴,极为熟稔地站在了她的肩头。
“墨团,该巡山了。”
见它点了点脑袋,阿祯便大步流星地径直朝东走去,没入肆意生长,遮天蔽日的暗色丛林中。
掩着的木门忽地亮了一瞬,盘根错节的咒印微微转动,锁链般层层绽开,暗红的光晕在阿祯彻底消失在山野的刹那又没入了嵌在花岗岩的暗门里。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阿祯又如同往常的一千多个日子般立在了晨光唯一能够照亮的黑山山顶。
山顶的风极凛冽,也极渗人,裹挟着初春未褪的寒意,冰刃般切割刀尖似的突起的山影。几乎与人同高的灌木野草在风中极狂躁地舞动,可阿祯的黑色披风却是从头到脚极服帖地垂落在身后,如同屹立的山松。
阿祯一动不动,墨色的眼瞳缓缓扩张,水波般荡漾开来。周遭的空气连同寒风便像是被用力攥住,骤然凝滞,被风吹散的晨雾开始缓慢归笼,一圈一圈,堆积得越来越厚,绳索般将黑山从里到外捆得密不透风。
“墨团,”轻柔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警惕,在庞大的阵法里格外清晰。
肩上的鸟儿一跃而起,如同疾飞的箭激射而出,在半空中翻腾一圈后现出了妖兽的原形。巨大的双翼张开,霎时湮没了晨光,黑影飞速掠过,朝着浓雾紧锁的黑山俯冲而去。
“有人来了。”
白缙熄灭了灵火,指间微动,无数极细小的光球聚拢,织成一张透明的网,瞬间将隐没在黑暗里的人包裹。
“黑山上竟真还有巫师,”他倚着奇荣树,透过隐身阵,讶异地望着骤然昏沉的山林上空,不禁喃喃念道。
看来是被察觉了。
沉重而浩瀚的灵力波动瞬间便将整座黑山席卷,阴暗的密林吞吐着翻涌的迷雾,圆弧形的阵法顶端似被蛮横碾压,出现破碎的裂纹。
白缙眉头一折,喉头血意上涌。他急急收了阵法,跃上树顶,猛地提气后撤,雪白的衣角层层绽开,腰带处的云焰环迸发出耀眼的火光,试图冲破压迫而来的雾网。可这雾就像开了灵智似的,幻化成利爪的模样紧追不放,四面八方地层层扣紧。
这迷障里绝对有古怪。
他堪堪跳出了包围,却还是感觉身子正在不能自控地变得酸软。他一手紧紧地按住腰腹处,极快地默背清心咒,试图驱散从那处源源不断冒出的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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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撤的速度渐渐放缓,白缙的眼前模糊一片,灵府像是瓢投入冷水的沸油,不受控制地想突破这副外壳的禁锢。
一股从血液骨骼处生出的渴望沿着经脉爬向心脏,鼻间似乎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甜。
白缙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在即将跌落的刹那,他艰难地给自己上了层防护罩。
仅剩的意识即将消散,白缙不由地心生感慨,
这劳什子巫师,真是名不虚传。
“小黑,你是不是也发现有人擅入了黑山?”
“你放心,墨团会找到他的。”
阿祯摸了摸黑蛇光滑的鳞片,小声地安抚着。见它不再异常暴躁地发出粗重的嘶嘶声,才从黑暗里站起身来。
“这就是闯入的那个人?”阿祯笔挺地站在屋前,离横躺在地上的人隔了老远。她看向不停在自己周围盘旋环绕的墨团,翅膀扇得都快出现叠影了。
它快速地点点脑袋,黑脸凑近阿祯,一副急于邀功的谄媚样。
“墨团,你是巫师的灵兽,要稳重。”
阿祯一边说着,一边却将脑袋转回,不由自主地将眼神放在了这个她第一次在黑山上发现的人族少年。
少年面色诡异般的潮红,双眼紧闭,外泄的灵力似乎有些紊乱。
她缓缓地迈出步子,乌黑的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既好奇,又警惕,藏在层层黑袍下的身子紧绷着,似乎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半晌,阿祯猛地收回堪堪伸出的左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墨团,把他丢下山。”她简短地下了命令,重重地掩上了咒印加持的木门,消失在昏沉黯淡的山林里。
《阿祯手札》第十三条,擅闯黑山的异族,一律遣返下山。
她刚刚差点就没能守住母亲留下的底线,回到屋里的阿祯气恼地跺了跺脚。
白缙是被明晃晃的阳光刺醒的。
他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借着身边粗壮的树干踉跄地站了起来。
“小伙子,你还好吗?我看你在这躺了许久,我以为你被山里头的给,给.......”
“给怎么样?”
白缙终于睁开了双眼,扫视着面前这个背着一大捆柴火的陌生人,看样子是住在附近的山民。
他望了望四周,果然,被扔下山了。
不过好在内丹尚在,四肢完整。
见这人半天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本来心情极度糟糕的白缙几乎要维持不住面上温和的假面了,一团邪火在五脏六腹熊熊燃烧。
“山里头的?你是说山里头还有人住?”白缙不耐烦地打断,脸上还微微透着层虚浮的笑意。
“不是人,不是人,是巫师!”这满脸褶皱的山民似乎极度恐慌念出这个名字,压低了声音强调道。
“可我不信这黑山里还有巫师,十多年前他们不就死绝了么。”白缙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琥珀色的眼珠转动,带了几分不经意的轻慢。
“今日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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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突起浓雾,实在看不清路,不慎跌落至此,呈蒙关心,在此谢过。”白缙语气淡淡,说完便转身朝光亮渐暗的丛林里走去。
“唉,这小伙子,”
“真是造孽啊。”老人自顾自地叹气道。大清早地就碰上想不开的年轻人,一心就要往黑山闯。
算了算了,明日记得来给他收个尸便是。他摇了摇头,继续沿着盘旋弯曲的山路晃晃悠悠地向下走。
毕竟巫师二字,可是他们这些凡人不小心提了都会觉得晦气的字眼。
没人会上赶着触他们的霉头。
白缙没有用飞行术,在落叶深深的山野里似狐狸般灵敏迅捷,埋头急速攀行着。
身上的伤在吃了备好的雪清丸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那股埋在经脉里的没来由的渴望让他感到十分的烦躁。越进到山里,这股渴望越盛,像是在身体里燃了缕灵火,隐隐绰绰地燃烧。
黑山里怪石嶙峋,奇花异草遍地都是,却不见飞禽走兽,寂静的很。
来这前师父告诫过,巫师一族隐居黑山,踪迹极难寻觅,偏偏性子胆小乖僻,所以万不可制造出什么大动静。
可照此番看来,这与师父所讲大不一样啊。
为了隐藏气息,他不敢放出灵识大张旗鼓地找,只能凭着师父这张手绘的地图,大海捞针似的寻。
可结果就是,被人家设的迷障困住了手脚,最后被极其狼狈地丢下山。
在白缙第一百零一次发现自己绕回了原地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在结界里打转。
师父给的那遁地符和破地图一点用都没有。
白缙唰地将地图收回储物环里,阖上双眼,往身后的树径直一靠,缓缓平息胸中的恼火。
树叶被震得哗啦啦地落,原本已褪去的迷雾开始从寂静山林的枝桠缝隙间悄无身息地渗透。
日头眼看着已经过了半,若到夜里更是难寻。身体中涌动的诡异的渴望似乎愈演愈烈。他似乎又闻到了清甜的,血液的香气,喉头不住地吞咽。
再不想出办法怕是又会晕在这里,然后被丢下山,重新开始。
强行破界会让他再次被发现,可若不动手只会在这里白白耗费时间。
不如索性制造动静,在这迷障重来之前引得那巫师再次主动来寻,与其见面,亮明身份,再行劝说之事。
既咬牙下定决心,白缙立即盘腿下坐,强行忍耐身体的异样,屏息凝神,调动灵府,释放了灵识。
师父千叮万嘱地托付他定要赶在破云那帮人前头将黑山里的巫师平平安安地带回天承派。这是白缙记忆里无欲无求的师父第一次对一事如此上心,作为他的亲传弟子,他白缙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接下这桩差事。
磅礴的灵识顷刻间越过雾气弥漫的山野,向四面八方散去,穿过重重咒印叠加的结界,绕过寒风肆意的黑山山头,最终锁定在了昏暗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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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高高竖立的花岗岩侧壁上。透过暗红的封印,他看到了一双微微睁大的,乌黑水灵的眼睛。
阿祯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呆呆望着无人的虚空,手里捧着药罐,咒术刚刚施了一半。
几乎是在同时,阿祯的眼瞳林海般墨色翻涌,大大小小的黑蛇瞬间竖起了脑袋,五颜六色的瞳孔缩成了极细的线,争先恐后地跟在阿祯身后嘶嘶的粗喘,喷出惨绿的毒雾。
白缙还在忡愣,便觉得林中的雾排山倒海一般张牙舞爪地扑过来,霎时只觉得灵府深处炸开了一朵烟花,脑子像是泡在温腾热水里的青蛙,还没来得及挣扎便又失去了意识。
“又是他?”阿祯叉着腰,俯视着这个早在三个时辰前就被丢下山去一次的人族少年。
墨团再次点了点头,跳到少年身旁,用尖喙咬住他的衣袖,做出副往外拖拽的模样。
“你想把他再扔下去?”
阿祯的眉头簇起,嘴角抿得直直的,圆圆的眼睛依依不舍地黏在少年身上,是与遇见了罕见药草般一模一样的眼神。
墨团斜眼瞅着阿祯,颇为嫌弃地松开嘴,扇了扇黑漆漆的翅膀,怪叫了声跳到一旁,没眼看似的就朝屋里走。
“等等,”阿祯忽然惊喜地叫道。
墨团一听,猛地大幅度回头,只见她弯下腰,歪着头,满脸惊奇,如获至宝地唤着,
“他是狐狸!”
趴在地上看起来完好无损的少年,面色诡异地潮红。微微散乱的发冠两侧,冒出了一对火红的狐狸耳朵。
而《阿祯手札》第十二条,黑山上所有的妖兽,都归阿祯一人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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