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是难得的没有宵禁的日子，百姓们都与家人爱人相伴，在街上闲逛，或是去京城的河道旁放花灯，虽已是后半夜，但街上仍有着点点灯火。
烟雨楼今日也好不热闹，二楼的屏风后，一位肌容胜雪的女子正在弹奏琵琶，曲子是《夕阳箫鼓》。姚之唤走入烟雨楼之时，刚好弹到他最喜欢的一段———箫声红树里。
姚之唤在一楼找了座位静静听着，一曲奏罢，他边鼓着掌边起身登上二楼，“凝风姐姐这一曲，恐怕只有昆山玉碎，芙蓉泣露能与之相较了。”
“休要嘴甜。”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轻笑，“世子还想听什么。”
姚之唤在二楼的杆栏上一靠，“今日中秋，就请姐姐弹一曲《平湖秋月》吧。”
“好。”
姚之唤深深沉醉在婉转清脆的琵琶琴音中，手指轻点着栏杆，陶醉地听着，思绪却越飘越远。
南屏月夜，不知是否也如京城这般，每每听父亲提起徽州，都是那般令人神往，天边孤月，林中松柏，山间清泉，何等高洁风雅。泛若不系之舟；俯仰天地又何如…
曲已终，他还在愣愣着出神。
“世子，改日再来吧，今日就奏到这里了。”凝风欠身道别。
姚之唤终于回过神来：“怎得我刚来姐姐就要走？”
“世子今儿来的太晚了，眼下已然四更，便是铁打的人儿也要休息了。”凝风浅笑道。
凝风一走，烟雨楼里的人也陆陆续续走了大半，只剩零星几个客人还留着。姚之唤倒不急着走，看着庆章困得不行，让他自己先驾车回府了。而后，他拎着一小壶酒上了三楼的阁楼。
三楼阁楼是烟雨楼最高的地方，最为安静，在这儿几乎听不见楼下的吵闹声，临窗还能凭栏远眺，姚之唤每每独自来烟雨楼，都会上三楼坐上许久。
可他今日居然在此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易安哥哥…”
少年正在临窗的位置独酌，桌上只放着一盘桂花糕，却也没动，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酒杯，骨节分明。似是已经喝了许多，白皙的脸上透着红晕，眼神已经没有之前那样清冷，带着些委屈和茫然。听到姚之唤叫他，林以桉抬起了眼，一双眸子氤氲着，眼尾竟都是红的。
姚之唤忙走上去坐在他对面道：“怎么了，怎得独自来这喝酒。”
“你来了。”林以桉抬手又灌了自己一杯酒。
姚之唤见状自知劝不住他，便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我陪你。”
二人便这样相对无言地默默饮酒。过了差不多一刻，林以桉轻轻地开了口：“之唤，你见过月亮吗？”
姚之唤被这冷不丁的一句问懵了，心想着果然是喝多了，怎得问出这种胡话。
“见过，你看今儿不就有吗，还这么圆这么亮。”姚之唤老老实实地答道。
“不，不是的。”林以桉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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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缓缓摇了摇头，“你只见过京城的月亮，京城的月亮不算月亮。只有徽州山间的月亮才是月亮。”
姚之唤忽地明白过来为何林以桉今日如此反常，他独自行了一千多里来京城，除了在深宫中的贵妃以外无依无靠，而今日一入宫，便看出贵妃在这毫无自由的宫墙内的孤苦，却又无能为力，今日又是中秋，月正圆，人离别…
他忽然很心疼眼前这个瘦削的少年。把桂花糕往他面前推了推,“吃些甜的，也许能开心一点。”
林以桉听了话，捻起一块桂花糕，小小地咬了一口，“不是这个味道，不是的…”少年眼中雾气更甚，似是随时要凝成泪滴，却暗自忍着，不想在姚之唤面前显得那么懦弱。
“想哭就哭吧，以桉。”姚之唤眼中满是心疼，抬手抚了抚林以桉的胳膊，而后道：“我去给你拿些别的甜的，你等着我。”说罢便蹬蹬跑下了楼。
姚之唤知道林以桉不想在他面前显露脆弱，便给了他独自的空间，自己下楼去点一些平日里士钦总和他说好吃的甜食。
他在楼下等了半晌，拿着几盘精致的点心上了楼。
“以桉，你看，你们徽州有桂花糕，我们京城有豌豆黄、驴打滚、杏仁酥、牛奶糕，徽州有徽州的妙，京城有京城的好。”姚之唤慢条斯理地把几盘点心摆在桌上，环绕着那一盘桂花糕，“你才来不久，又没有亲人在旁陪着，苦闷是很正常的，但没关系，你难受的时候或是什么时候都行，可以来找我，我请你喝酒，或者干脆一起上京郊骑马去。”
林以桉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几盘糕点，一盘小小的桂花糕被周围一圈糕点围着，桌上竟显得如此热闹起来，忍不住笑了。
姚之唤难得见他笑了，自己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快尝尝，我平日不怎么吃甜食，都是我弟弟和我说好吃我才点的，要是不好吃可不能赖我，改天你骂他去。”姚之唤挑了挑眉，戏谑道。
林以桉轻笑出声，拿起一块杏仁酥直接整块塞进嘴里，细品了一会，笑道：“好吃。”
“嗯！”姚之唤笑意更深，随即又略微正色，盯着林以桉的眼睛认真地说，
“以桉，其实京城的月亮也可以一样圆，一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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