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是仙女。
外出游玩时不慎被天雷击中，掉到了一片沙漠里。
她尝试重新飞起来，挥了挥手臂，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法力，不仅如此，她还觉得很饿，难不成被天雷劈成了凡人？
好在外出时携带的法器没丢。
朝露拍拍屁股，拎着乾坤袋从沙坑里爬出来。
放眼望去，黄沙无边无际，偶尔几簇弱不禁风的梭梭树，也是发黄发黑，像是沙海里的浑浊泡沫，让人毫无兴趣。
朝露拿出传音螺，边走边寻找信号。
远远地，看见一队人马。
为首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发丝凌乱，身上穿着泛银的铠甲，腰间佩刀，都沾着斑斑血迹。
其他几人和他的装扮大致相同。
他们手里牵着战马，人和马看起来都很疲惫。
朝露是个热情好学的仙女，胆子大，不怕羞，见了陌生的人，或是到了陌生的地方，总是习惯先开口。
“你们好呀！”
朝露笑着冲他们挥手打招呼。
对方愣了片刻，神态有些戒备，观察她是孤身一人，又系女子，自觉威胁不大，才走近问她：“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朝露笑着说：“我是仙女，从天上来。”
“荒唐！”
为首的年轻人皱起眉头，明显不相信。
朝露从乾坤袋里拿出昊天镜，手指轻轻一抚，光滑的镜面上显现出一段天上的景象：车水马龙，衣香鬓影，栩栩如生。
她把镜中景象展现给众人看，他们这才相信。
经过交流，朝露知道了这些人隶属于人间的军队，那名年轻人叫做林曜，十八岁，是军中副将。
半月前，林曜接到命令，带队深入沙漠腹地探查敌人踪迹。
途中遭遇敌方大部队，为了传递军情，他下令让手下返回报信，自己带着其他人引开大部队的追击。
朝露想了想，说：“你们岂不是正在被追杀？”
林曜点点头。
马不停蹄地逃了三天，人困马乏，这才牵马慢行。
“咕噜~~~”
朝露的肚子在叫。
她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说：“抱歉啊，仙女也会饿的。”
沉闷的气氛被打破，林曜脸上浮现了笑意，他没有说什么，反而转身问同伴：“还有吃的吗？”
有人嚼着草根递过来半块粗面饼，说：“只有这么多了。”
林曜接在手里，又递向朝露，说：“吃吧。”
朝露摸了摸那面饼，硬邦邦，干巴巴，估计啃着都费劲，便摇了摇头，说：“给我吃了，你们吃什么？”
没有人回答。
朝露觉得这些人挺讲义气，便把仅剩的几块固元膏拿出来，每人分了一小块，大家含在嘴里，觉得不愧是仙药，又苦又甜的。
吃完膏，大家精神都好了一些。
朝露跟着他们继续走。
负责侦察的士兵脸色有些不对，他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蹲下身，手掌贴紧沙面，感受着沙层的流动。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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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时，他起身看向身后，对林曜说：“追上来了。”
林曜看向朝露，把手里的缰绳递向她，说：“一直往东，就能到达大盛边境的沙索城，那里是安全的。”
朝露没有接。
仙女平时都是靠飞的，不会骑马。
刚刚递过面饼的那人忽然跪倒在地，对林曜说：“将军，请与属下交换衣服！”
敌人对待战俘手段残忍，好在他们不认识林曜，交换代表将领身份的衣服和武器，林曜或许可以活下来。
他们脱衣服的时候朝露已经走远了，没有看到。
她是一个没有法力的仙女，帮不上忙，兴许还会拖后腿。
走了很远很远，那些人一直没有跟上来。
朝露想回头看一眼。
她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恐怖，没有亲眼见过流血，牺牲，和哀鸿遍野，也没有拯救苍生的慈悲和能力。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仙女。
日落月升，朝露循着记忆里的沙丘回到分别的位置，还没有靠近，便在夜风里嗅到干燥的血腥气息。
没有人还活着。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人们，都倒在了沙漠里。
月光下，鲜血像盛开的花。
除了他们，还有数量多一倍的陌生人。
这些人互相交叠着倒在一起，面目狰狞，至死都是搏斗的姿势。
林曜的战马还活着，正站在一处尸堆前，用蹄子不断地刨着什么，察觉到朝露的视线，它仰天悲鸣一声，似乎很难过。
朝露走过去，抚摸着它的背，说：“放弃吧，他已经死了。”
战马没有理她，继续刨。
朝露想，或许林曜的尸体就在下面。
凡人都讲究入土为安，自己受过他的善意，帮他一次，也算还清因果，日后清算不至于对不上账。
林曜没有死。
他从力竭的昏睡中睁开眼，看到了温柔的明亮月色，看到了少女平直的眉和浓密的睫毛，以及褐色双眼中的沉静与欢欣。
“你没死？”
朝露十分欣喜。
因为挪动尸体，她身上沾满了血污，等她从尸堆里把林曜扶起来时，和地上的尸体几乎没什么两样。
林曜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倒在朝露身上，他说：“......长耕。”
“你说什么？”
朝露凑近去听。
林曜闭着眼睛，嗫嚅道：“李长耕。”
朝露不知道这个名字，鬼使神差地猜到应该是那个和他交换身份的士兵。
月光下的尸体里，没有李长耕。
“他不在。”朝露说：“兴许还活着。”
林曜没有回她，重新陷入昏迷。
朝露脱掉外衣，把比较干净的内衫撕成布条，用力缠紧他仍在流血的伤口，说：“我不懂医术，只能做到这样，你别担心，我会带你去找大夫的。”
战马乖顺地等在旁边。
朝露把他扶上马固定，观察着星辰的方向，一路向东走。
到了第二天夜里，人和马都饥渴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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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望着远处绵延不绝的沙丘，只觉得脑袋晕眩，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她从没有想过，走出沙漠竟是这样艰难。
林曜的状态越来越差。
不能停下。
当新生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负重前行的战马终于坚持不住，仰天长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朝露踉跄着跪倒在战马身边，温柔抚摸着它的后颈，说：“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使命，睡吧，孩子。”
战马似是听懂了，安心地闭上眼睛。
等手掌下的脉搏停止跳动，朝露看向旁边昏迷不醒的林曜。
死去的已登极乐，活着的还要继续。
温热的马血是极佳的补品，不仅可以补充流失的水分，还能填饱肚子。
喝饱后，朝露擦了擦嘴角的血液，用捆灵索和马鞍制作了一个拖人的简易工具，然后把林曜移到上面。
如果他死了，就让他入土为安。
可他还没咽气，自己不能放弃。
朝露默默给自己打气，拖着林曜继续往东走。
日头从东向西，沉入地平线，皎洁的月光再次笼罩大地，朝露的手掌已经被勒出了深深的血痕。
她没有觉得痛，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眼皮子也有千斤重。
她本来是个仙女。
仙女到了凡间，也变得和凡人一样，会渴会饿，会困会累，需要吃饭喝水，睡觉休息，她现在没有法力，还不如凡人。
就在这时，朝露看到了一片绿洲。
她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幻觉。
沙漠里的绿洲，代表着希望。
朝露先扑过去喝饱了水，然后捏开林曜的嘴，也灌了一些，最后在湖边沉沉睡去。
第二日，有识途的商队经过这里，在湖边驻足补给，发现了二人。
这支商队由骆驼组成，要前往大盛贩卖香料。
领队叫做蒙吉，是个热心肠的人，发现二人还有气息，便把他们放到骆驼背上，顺路带到大盛边境的沙索城，找了个医馆安置。
医馆的大夫是位身形健硕的中年大叔，见了林曜止不住摇头，叹气说：“伤得这样重，怕是救不回来。”
转头看见朝露，更是摇头，说：“这姑娘怕是也难活命。”
医馆大夫有个十六岁的女儿，叫做雅芙儿，她看着朝露说：“这位姐姐看起来没有受伤，为什么不能活？”
大夫示意她去搭朝露的脉，说：“脉弱无力，沉浮无定，多为死脉。”
雅芙儿又去看林曜，端详一会儿，说：“这个哥哥长得这样好看，死了可惜，阿爹，我们救救他吧？”
大夫方有景皱起眉头，说：“只能用你阿娘留下的返魂丹了。”
他皱眉头，是因为返魂丹只剩两粒，救了这人，日后他和雅芙儿遇到危险，就少了一重活命的保障。
雅芙儿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自己在城中帮她物色了许多强壮有力的男子，她都看不上眼。
这男子既然能讨雅芙儿喜欢，不如成全她的心意。
以后让他守着雅芙儿和这家医馆好生度日，自己就算先死，也能死得瞑目。
至于返魂丹，就用自己的那粒，雅芙儿的可不能动。
方有景这边思前想后刚得出结果，那边的雅芙儿早已开心地跳了起来，说：“我知道放在哪儿！我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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