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清月高悬，倾泻而下，将大地镀上一层银光，徐徐微风，树影摩肩擦踵，发出沙沙响声。
“扑哧——”
重物落入水中，捣乱了池子表面的宁静，泛起层层涟漪。
水妖落水，正想趁机溜走，后颈猛被提住，身体悬空，他被拎出来重重砸在地上。
“说！狐妖在哪！”少女紧掐他脖颈，力道很大，死死压着他按在地上。
“我…不…知道。”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意识开始涣散，水妖剧烈挣扎拍打她的手，想逃离她的掌控。
“不知道?”少女眼尾猩红，近乎疯魔高声道：“怎么？安邦镇十几条人命不是你杀的?锦城那几个姑娘不是你弄死的?”
“是…是我咳咳咳。”
“那他们心脏呢?我问你，他们心脏难道不是被狐妖挖了吗？你把他们心脏生生挖出来送给狐妖，这是不是真的?”
少女质问声一次比一次大，手上的力渐渐加重，她恨不得现在砍了他，砍了他们这帮畜生。
水妖拼命踢蹬，每次挣扎扎在腿部的剑尖就会更进一分，鲜血不断从腿部流出，湿了四周。
“玉露！”听岚拉开她，得以喘息的水妖缩在地上，拼命咳嗽起来，听岚睨了他一眼，又转过声对着少女，轻声道：“你冷静点，别冲动，他死了狐妖就真的找不到了。”
闻玉露深吸一口气，脸色苍白，身子无力瘫坐在地上，“他活着也找不到！”
什么方法的找遍了，五年，整整五年，她找了害死母亲和弟弟的妖怪找了整整五年，妖怪没找到一个，她倒是要疯了。
日复一日，每时每刻，她都能想起五年前就在钟鸣寺妖怪杀戮的场景，五年时间她非但没有忘记一分，仇恨甚至深种心底，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一点点侵站了她的内心。
“狐妖乃千年老妖，就算找到了，非你我之力就能杀死的，更别提后面还有个万年三头蛇。”
此话一出，闻玉露瞬间惊醒，池水倒映出她的模样，容貌如落梅雕琢，凤眼美眸，眸间流转带着几分疏离，堪称一绝，此时她未带珠钗，黑发松松绾起，单单一个木簪插在上面。
她看了眼，就移开视线，听岚说的对，狐妖才活千年，一直靠着人心为食提升修为，这么多年，杀了不少人，修为定是大涨，五年前连母亲都不是她的对手，现在的自己又怎么会是狐妖的对手呢。
狐妖平日不曾出现人前，底下一群小妖争先恐后抢着为她效忠，水妖就是其中一个。
这五年，闻玉露一直暗地里查找狐妖的消息，却始终一无所获，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个为她付命的水妖，结果这水妖根本不知道狐妖在哪。
她冷冷瞧着地上的畜生，问道：“她平时如何与你联系，如何取食人心?”
水妖想后退，腿上紧扎的剑使他不得不坐在原地，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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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见过她，真的！我是听其他小妖说狐妖需要人心，她是千年妖，我们想求得她的庇护，所以就到处杀人，然后放在镇口，她自会来取…”
说到最后，他声音渐渐消了下去，周围寂静无声，玉露自然听见了。
听岚骂道：“为了寻求庇护，就随意杀害人，你们也真是够畜生的。”
水妖反驳：“我们也是没办法，你们人类容不下妖，见妖就杀，不寻求大妖的庇护我们如何能继续生存下去。”
“那你们妖呢?吃人心，饮人血，凶残至极，罪不容诛！”听岚踹了他一脚，正正踹到他伤痕累累的腿上，疼得水妖龇牙咧嘴。
尽管如此，水妖也只敢在心里暗骂几句，嘴上不敢有半句怨言，他起先居在山上，后来山上来了个捉妖师，杀了山上许多妖怪，自己幸得逃过一劫，却也因此损失了百年修为，他逃出来后就一直藏在安邦镇镇中心那条湖底，窝着，不敢外出。
后面，来个几个小妖，水妖偶然听到他们谈论附近有个千年妖九尾狐出没，碰巧那段时间安邦镇来了几个捉妖师，水妖畏惧，想求得九尾狐庇佑，他四处打探，寻了很久，就在他以为九尾狐早就不在这块地方时，灰心之下打算返回安邦镇苟活，四周忽地响起一道狐叫。
紧接着，一道极具魅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轻笑，她说：“小水妖，听说你一直在找我，你找我所谓何事啊？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许姐姐可以帮你。”
竹林瑟瑟，乌云慢慢靠近冷月，将它吞没，水妖一惊，环看四周，不见狐影。
她又说：“小水妖，别找了，你找不到姐姐的，但是你告诉姐姐可是遇了难?不然为何找姐姐。”
水妖一听她可以帮自己，赶忙跪下，双手合十，哭诉自己遇到了捉妖师，唯恐无法存活，想求得狐狸姐姐护佑。
“哈哈哈……想求姐姐庇佑啊？可是姐姐总不能白帮你吧，天下可是没有掉馅饼的事哦。”
“我愿为姐姐效命！只求姐姐佑我！”水妖真挚道。
“很好…”她压低了嗓音，缓缓吐字，那声音。似撩拨，似玩弄，迷人又危险。
一道暗影越过，似是九尾狐窜上了上去，轻轻压弯了竹竿，水妖伏着身子，隐隐感觉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他，如同看待自己的猎物一般。
“能说的我都说了，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水妖恳求二人放过自己，心里悔得想死，早知道自己就不听从那死猴子的话跑来锦城了。
几天前，他窝在安邦镇，闲来无事，跑出去玩，途中遇到一猴子，长得尖嘴猴腮的，偏偏他说狐狸最喜欢吃漂亮女孩了，水妖一听，心中大喜，又向他打听一下，哪里漂亮姑娘最多。
猴妖说，天底下除了盛京，就是锦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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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水妖是万万不敢踏足的，那里高手云集，自己怕是还没到那，半路被前往京城的高手弄死了，不过锦城，虽有高手，但总归没有盛京那么多，那么强，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去锦城。
锦城也如料想般那样，并没有那么多高手，他伸出了魔爪，朝向半夜不归家的漂亮姑娘，大概杀了四五个左右吧，水妖记不清了，就碰到面前身着月白色流沙裙和那粉嫩裙子的两位姑娘。
自己还未来得及朝两人出手，两人一见到他就如恶魔一样，一直追赶他。
水妖受了九尾狐不少修为，修为早比之前高得多，但遇到这两位，百年修为简直不堪一击。
两人还在思索着什么，水妖慢慢挪到了池塘边，他一喜，正准备化形，从池塘里遁走，粉衣女子一瞥，娇笑着走过来，“怎么？想走?”
水妖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穿着粉衣女子虽然总是一副笑着模样，但那笑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方才她也是如现在这样笑着走过来，那笑看着温柔极了，就在水妖放松警惕那一刻，寒光越过，一柄长剑狠狠扎进了他大腿，一瞬间，鲜血淋漓。
现在再看到她，水妖心底就犯怵，面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们要找九尾狐就自己去找啊，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我发誓！我都没见过她，真的，一面都没有！”
水妖瞧过人类发誓的样子，也有样学样举起三个手指，信誓旦旦的说。
看那模样，不似作假，听岚叹了口气，“这下怎么办?”
闻玉露缓缓站起身来，她歪头，地上的水妖不过两百年，在妖里，属于小妖了，九尾狐警惕心重，他说没见过，那大概率是真的。
就这玉露踌躇不决时，忽有一道人影闪过，来人一袭侠衣，腰挂长鞭，稳稳坐在假石，眉峰如刃，似笑非笑睨着她们。
“千一越，你来晚了。”
“晚吗？是听大小姐你来早了。”
听岚白了她一眼，“快下来。”
千一越轻轻一跃，直直来到闻玉露身边，“小师妹，好久不见了。”
闻玉露喊道：“师姐。”
千一越笑着应下了，当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千一越问：“问出什么了吗？”
“没有。”
“师父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师父已书信一封递到了青山，阐明安邦镇有水妖出没，不日青山宗就会派弟子前往安邦镇缉拿水妖。”
什么！
哪?青山宗
青山宗的无间炼狱可是出了名的狠，进去的妖从来没有出来过，水妖脸色一白，差点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行！我要走！死哪都不能死在青山宗！
水妖一动，就对上一双黑眸，无波无澜，一潭死水。似是想到什么，黑眸微动，紧接着，就听到闻玉露冷笑：“正好，既然我们找不到狐妖，那就让有能力的人来找，青山宗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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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出，想来，对付一个狐妖怕不是难事。”
“不是要找水妖吗?那就让他们都来锦城，能找到水妖，顺便再寻个狐妖想来也不难。”
思此，玉露心中有了主意。
听岚开口：“不过，一个青山宗怕也是不够，毕竟，想报仇，就得彻查当年钟鸣寺一案。”
钟鸣寺一案，妖怪暴行，玉露因此没了母亲，没了弟弟。
母亲当年救下来一行僧人，却也丧命于寺庙，她用命搏出了许多人命，是锦城乃至天下人人称赞的女人。
当年朝廷处理案件时，只用了一句妖怪凶残就草草结案，全然没看一眼地上遗落下来的刀剑。
那剑身修长，剑锋凌厉，非平常刀剑，玉露曾在宫中见过此剑。
这样想来，当年杀害母亲的不止妖怪，宫里人也插手了…还有人一直躲在暗处。
不行！杀母之仇，剖弟之恨，她必要报！
九尾狐，三头蛇，白金虎，还有那藏在暗处的掌控这一切的人。
都得死。
青山宗乃天下第一大宗门，却不插手朝廷事，一个青山宗，不够！远远不够！
“那就让旧案重查，旧事重提，五年了，他们遗忘了，让我就让他们都想起来！”
既然朝廷无用，断不出案，那就换个有用的人来，我母亲和弟弟乃至钟鸣寺惨死的人都不能仅仅因为一句妖邪作祟就轻轻盖过。敌仇不死，我心难安，案件不翻，我死后亦无颜面对母亲。
玉露似乎想到什么，偏头看向听岚，“朝廷是不是派钦天监来锦城追查水妖一案?”
“不错，不过他们目前还不知晓杀人的是水妖。”
“派谁来?”
冷风潇潇，月色泛白，玉露蹲在水妖面前，手覆上水妖颤抖的身子，她听到了一句，“钦天监监正宋擎堂。”
下一秒，水妖感到脖子一凉，玉露握住他的脖颈，手劲紧了紧，窒息感再此袭来，也好，死在这疯女人手里总比死在青山宗强，水妖也不挣扎了。
听岚面露忧色，正想开口，千一越拦住了她，只见，玉露的手缓缓松开，又重重砸下，一记手刀落脖，水妖直直晕了过去。
“水妖就交给师姐了。”
千一越：“好。”
玉露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对了，宋擎堂什么时候到？”
“明日一早。”
玉露将帕子一丢，池水激起了小小的水花，帕子很快被水浸湿，慢慢沉了下去。
“走。”玉露揽住听岚，“拦住她。”
两人相依，消失了夜色里，千一越笑了一下，正蹲下打算扛起水妖，远处传来女子叮嘱声，“师姐，藏好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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